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
收到外公病重的消息是3月28号，我爸给我发了一条微信，说外公住院了，肠阻塞，情况严重，都柏林时间是上午9点，我刚刚起床，那时候心里真的很平静很平静，我知道外公身体一直不好，生病住院是家常便饭，我想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，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告别
3小时后，家里人给我打了一通视频电话，电话那头的外公躺在病床上，吸着氧气，眯着眼睛，苍白的脸如将竭之灯，他正努力地睁着眼睛，想要把脑袋凑近屏幕，看到我的时候他笑了一下，然后哑着喉咙跟我说：“要多吃饭啊，注意身体，好好学习”，电话挂断，一切都恢复寻常，只是我有些哽咽，面对告别，或许我还没有做好准备
29号是平静的一天，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，疫情日趋严重每天中午爸妈都会和我视频聊天，但那天没有，我心中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，但我没有主动去问，我自欺欺人般的认为如果我不问就不会得到任何噩耗。直到晚上，晚11点的时候，国内早上6点，我问我爸外公怎么样了，半小时后他回复：“已经去世，我们会照顾好外婆，处理后事，你放缓心情来，好好休息”，那一刻我就知道，从今往后，我没有外公了
我坐在椅子上，回想这二十年来外公陪我的每一天。外公一直是一个老顽童，他这一生算是蛮艰辛的，年轻的时候家里穷，饿着肚子求学，中年时期当大学领导又被批斗，年纪老了，家里条件好了，儿女有成自己却又中了风。打我记事起，外公便拄着拐杖，每天下午，我外婆都会搀着他到院子里走一走，晒晒太阳。小时候的我很调皮，经常把家里的东西拆个稀巴烂，外公也不生气，我拆一个他就修一个，像是闹钟啊收音机啊什么的，都是拆了又装装了又拆，他还经常跟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，什么“一包五”“瘌痢头”这类的，内容我早已记不清，每次听完我都一脸懵逼他却哈哈大笑，打麻将的时候，他总是在我上家，眨着眼睛给我点炮，下象棋的时候又会不依不饶闹着要悔棋，有时候外公外婆一起打扑克，我就坐在旁边看，他会因为一手好牌得意洋洋，打了一张烂牌懊恼不已，偶尔爸妈会开着载着他在市里新开发的地方转悠，他就像小孩逛庙会般的伸着头，东瞧瞧西看看，一边跟我说着他年轻时候的赣州。因为高血压糖尿病，外公被严格限制饮食，他偶尔会生气，跟外婆吵架，每每那时我都是低着脑袋默默扒饭。高二那年，他在家走路的时候不慎摔了一下，左脚骨折，从那天起，本就腿脚不便的外公就再也没有走出过家门，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，上床下床都需要外婆帮他，再也没有麻将，没有象棋，没有溜达，也没有阳光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把他挪上轮椅，推到餐厅一起吃饭，也只有那时候，他才会回到笑口常开的健谈模样。后来上了大学，每学期将开始我返校之前，外公都会煞有其事的作一番劝勉的讲话，他总是说家里出了一个高材生，全家都高兴，我明白，我从来都是他的骄傲
那天晚上，我想再看外公一眼，翻电脑，翻手机相册，却找不到一张和外公的合影，之前的我一直觉得我可以从容地接受，但这时候我突然就哭起来了，真的就一瞬间的那种，老实说二十多岁的男生在没人的时候哭属实有些丢人，可是人到伤心处眼泪止不住，我明白阴阳相隔，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了。曾几何时我觉得如果有一天必须面对生离死别，我可以站在床头握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闭上眼睛，但如今不行，跨越海洋八千公里的距离什么也做不了，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平静地样子回复家人让他们不要担心。可我真的很想回家，想给我爸妈和外婆一个拥抱，想再看外公一眼，面对告别，我从未有过准备
人往往会在失去的时候悔恨当初，当外公还健在的时候如果能多陪陪他该有多好，他走的时候我要是在他身边该有多好，那天的我头发凌乱满脸胡渣，一副邋遢，在跟外公视频前我如果把自己收拾一下，头发弄整齐，胡子刮干净该有多好，只可惜时间不会因个人意志而倒流，没能把握的时机也只能在后悔和叹息中流逝
别人都说难过的时候容易失眠，但我觉得反而更快睡着，可能是因为身心俱疲吧。今天妈跟我说外公已经火化了，他们一切都好，让我放心，我知道从今以后关于外公的一切都将只存于记忆中，但即便只是记忆的幻体那也足够了，无论于什么角落，我都假设他或会在旁，假设他冲我微笑，假设他慈祥目光依旧注视着我，让我勤勉，不敢懈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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